長鏡頭、固定鏡位、空鏡頭、畫外音、打破叙事因果關係等,都是侯孝賢別具一格的風格,以及大家對他的印象,除此之外,侯孝賢電影的特色,不得不提他的御用編劇——朱天文。


無論是劇本或小說,朱天文作品處處流露出敏銳的時代感,常以嘲謔手法對現代人的心理進行剖析和批判。[1]1982年其獲獎作品《小畢的故事》被改編成電影,因而結識侯孝賢,開始參與寫作電影劇本,並成為侯的御用編劇,當中主要電影劇本有《悲情城市》、《戲夢人生》等,而《最好的時光》是近十年來重要力作之一。


 《最好的時光》分成三個段落,分別為「戀愛夢」、「自由夢」和「青春夢」,朱天文以簡單而優美的筆觸,沒有多餘的句子與對白,塑造出三段動人的愛情故事,加上侯孝賢執導的功力,使劇本的魅力昇華。


相比侯孝賢其他作品,《最好的時光》的空鏡頭和畫外音明顯減少,但觀眾仍會感到這是侯孝賢的作品,因為三段故事令人想起侯孝賢的不同作品,第一段「戀愛夢」令人想起《風櫃來的人》和《戀戀風塵》,第二段「自由夢」令人想起《海上花》和《戲夢人生》,而第三段則令人想起《千禧曼波》,三段的結合可說是侯孝賢導演生涯的回顧展,也是侯孝賢與朱天文一生的作品精華。


喜出望外的「戀愛夢」


與其他優秀劇本不同,若果《最好的時光》由其他導演執導,其效果可截然不同,因為劇本結構較為簡單,給導演有較多的想像空間,所以,導演能否拍出劇本的魅力,則看導演對劇本的理解能力,以及其本身的風格。然而,侯孝賢在這方面是成功的。首先,從第一段「戀愛夢」說起,「戀愛夢」以1960年為背景,講述一個經常撞球的少年為了追求桌球計分小姐,趁著當兵放假,一路從南到北、北到南追逐她的身影。


整體然而,電影情節大多數與劇本一樣,最大不同的,是結尾部份,在劇本中,結尾是夏荷陪少年到客運總站,乘坐野雞車回台北,而車開走後,夏荷仍站在那裡。至於電影,結尾雖然也是夏荷陪少年到客運總站,但後來是少年趕不及最後一班車,倆人站在巴士站,天下著雨,少年為夏荷撐傘,最後倆人手拖手。


雖然電影結尾與劇本不同,但仍做出劇本最後的一句——「夜中,無人知曉的綻放的荷花啊。」,這句說話看似抽象,從劇本的上文下理來說,意思大概是倆人的戀情得到明朗的發展,有一種窩心的感覺,電影不但做出劇本的感覺,而且透過“Rain and Tears”一首旋律優美的歌曲,令劇本所描述的環境與氣氛昇華。


至於第一段的其他部份,大致與劇本相同,劇本中男女主角的曖昧透過長鏡頭、音樂成功表達出來,當中手法簡單、直接。電影與劇本同樣出色,達到水乳交融、恰到好處的狀態,使「戀愛夢」成為三段中最令人滿意的一段。


古樸優雅的「自由夢」


而第二段「自由夢」,同樣十分出色,講述1911年日治時期,一個知識份子,因傾慕當紅藝旦,經常出入台北藝旦間,倆人產生一段曖昧的感情。與其他兩段不同,這段是默片,所有對白皆以字幕卡交代,這是因為要求演員唸出字幕卡上古典文雅的對白令人難以信服,而選擇以默片的方式,不但避免了說對白時可能出現的毛病,也令影片抒懷的情境更具別緻、更具優美,絕對是正確的選擇。


相比於第一段,第二段在電影演繹劇本中則有較多的改動,例如劇本第二場男子與詩社友人談論時事的戲份被刪掉等。此外,電影與劇本最大的不同,就是電影只集中在男女主角身上,很多事情皆由男女主角交代,包括劇本第五場中贖金問題由男女主角談話時道出等,令電影表達男女主角之間的感情更清晰,觀眾對男女主角的情感交流更容易理解。


具爭議的「青春夢」


至於最後一段的「青春夢」,講述現代糾纏不清的四角戀,這段的獨特之處,在於無論在劇本、導演的處理手法都與前兩段明顯不同。首先在劇本方面,「青春夢」的劇本較前兩段的長得多,在四角戀的變化有較多描寫,而電影甚少配樂,並不像前兩段般,運用較多的配樂作抒情之用。


除此之外,電影呈現的第三段,與劇本的描述,有較大的改動,有一些場面例如第七場中震與Blue買東西和洗澡的場面完全沒有拍攝出來,即使拍攝出來的場面,次序亦與劇本不同,令人感到導演不依照劇本拍攝似的。


劇本與電影最大的不同,就是結尾部份,在劇本中,結尾是震與Blue離開台北,而靖獨自留在當地;至於電影,是靖收到Micky的短訊後,與震離開。從劇本和電影比較來看,劇本在情節等方面的處理較佳,雖然劇本中第三段也許過長,與其餘兩段不成比例,而電影縮減部份場面可令三段故事更平均,但在縮減場面和處理情節方面,電影有點不足,這個不足之處集中在結尾,在劇本中靖在除夕獨自留在台北,五年後仍是孤獨,相比電影中靖收到Micky的短訊,傷心一會兒後,與震離開,劇本的傷感較電影強烈得多。


整體然而,導演侯孝賢在處理劇本上是出色的,雖然並不是完全依照劇本拍攝,但仍成功的捕捉到劇本中的神韻,使優美的詞句化成動人影像,部份影像處理甚至較劇本為佳,所以,無論是電影或劇本,《最好的時光》都是值得再三細味的。


侯孝賢曾經說過,他覺得總有一天電影應該拍成這個樣子:平易,非常簡單,所有的人都能看。但是看得深的可以看得很深,很深。[2]也許,侯孝賢和朱天文一直在這方面嘗試,而《最好的時光》是很好的示範作。


[1] 中國當代作家群像http://www.chiculture.net/0431/html/0431b04/0431b04.html

[2] 邱華棟、楊少波《世界電影大師》,雲南人民出版社,2004年,第260頁。